作者  陈振基

陈振基

亚洲混凝土协会工业化建筑体系委员会主席。我国大专学院混凝土及建筑制品专业缔造者之一；中国大陆、香港地区住宅建筑及新型墙体材料、住宅工业化践行者；亚洲混凝土协会工业化建筑体系委员会主席；主持编写多项国家标准；土木工程博士。

当前，国家大力推进建筑工业化，提倡装配式建筑，全国已有三十多个省市出台了指导意见和相关配套措施。细看各地的政策，无外乎三个方面：一是指令——规定某些项目必须使用总承包制和装配式模式；二是指标——规定在若干年内装配率达到某个百分比；三是补贴——每个项目补贴多少，装配率达到多少，可以补贴多少。

笔者认为，地方政府推行建筑工业化需做的事远不止下文件、定指标、给奖励这么简单。通读国务院办公室近日印发的《关于促进建筑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》（以下简称《意见》），在提出的七方面要求中，只是第六条提出了“推进建筑产业化，大力推动建造方式创新”。有些人结合现时有关领导部门的倾向，过分强调了这个要求，一窝蜂地把装配式当作压倒一切的任务，下达、贯彻、喊口号。

其实《意见》的前面几点都属于建筑业的制度、管理和组织模式等“软件”的改革，这些都只有在政府层面上才能推动。我们不应忽视这些政府责无旁贷的政策，而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推进装配式，鼓励建设预制厂上。笔者想到以下事项可能是政府应该做的：

1

编制标准构件图集——设计标准化是住宅产业化的核心，但设计标准化绝不止于户型、立面的一致，必须落实到构件的标准化，要拿出统一尺寸、用材和配筋的构件图纸。这项工作难度高的原因，在于设计院不愿接这个活，没有技术含量又赚不到钱。但是标准化如果不落实到构件，那还是空谈，构件厂建多少也没用，生产的构件五花八门，做不到重复率，成本也降不下来。美国预制 /预应力混凝土设计手册 (PCI Design Handbook) 就有不同荷重下各种构件的尺寸表，新加坡建设局也编制了标准构件图集，笔者六十年前介绍的前苏联也这样先抓标准构件的。

2

设立构件厂的准入制度和质检制度——现在主管部门好像为了简政放权，把许多资质审查制度放开了。笔者认为，对于成熟的行业，成熟的产品，不要求资质可以理解，但对新兴的行业，从一开始就放开就有点冒险了。至于质检，原来我们实行的是工地的监理，现在工地的工作随着预制化而大幅减少，建筑物的质量绝大程度取决于工厂的制作。如何制订预制厂的他检和自检，已经成为迫切工作。香港在 1991 年就规定，要求所有政府项目工程的混凝土供应商必须考取 QSPSC，即通过混凝土生产和供应质量规范认证，此外还必须按照 ISO 9001 的要求进行运作。所有混凝土样本必须由香港实验所认可计划（HOKLAS）核下之认可实验室进行检验。美国有个 Manual for Quality Control for Plants and Production of Structural Precast Concrete Products（预制混凝土构件工厂和生产质量控制手册），由 PCI 下属的预制厂认证委员会负责执行资质考察和定期捡查，委员会由资深专家组成，在行业内享有声誉，由学会颁发的证书有很大权威性，是单靠政府无法办到的。

3

建立服务行业供需环节的诚信制度——现在的局面是：建筑业采用一个“包”字，其实那是打破“大锅饭”制后的无奈之举，并非现代化的经营模式。施工单位中标之后，完全以“仆人”的地位为投资方工作，低人一等，卑躬屈膝。遇到投资方拖欠工程款时，毫无能力对抗，只能继续单方面履行合同，而投资方不顾诚信地一再拖欠，令服务方难熬岁月。欧洲、新加坡和中国香港都有健全的服务方和被服务方履行合同的法规。例如新加坡的“建筑业付款保证条 例”（Building and Construction Industry Security of Payment Act），规定如果被服务方未在规定期限内付款，服务方有权索讨，直至诉诸法律。国务院办公室的“意见”实际上也注意到了这点，提出“构建完善的诚信体系”，但诚信体系靠自律是不够的，应该从法律层面上来解决，规定建设方提供“支付担保”。

4

试行总承包咨询（顾问）模式——国家提倡设计、采购、施工、试运行等全过程或若干阶段的总承包（EPC），但实行中有许多障碍，其中之一就是人力资源问题。目前 EPC常由施工企业扩张一个设计单位实现，而拥有的设计能力则值得怀疑。笔者在香港曾参与大型工程的 EPC 总承包，并非经由设计和施工能力的组合（较易做到）、施工增添设计能力（较难做到）或设计增添施工能力（很难做到），而是采用咨询（顾问）公司的途径。咨询公司与投资方（笔者参与的是中外港合资）签订咨询合同，取各项费用的百分比（合同模式为cost plus，即成本加利润），咨询公司代表投资方聘请设计院、承办招标和评标事宜、监督进度和质量、验收和交工，其收费占各项支出商定的百分比，以聘用适宜的人才，在投资方的监督下操作。这种总承包咨询模式无需投资方为自己单个项目投入过多人力，而专业的咨询公司则可以配备充足人手，周转在各项目之间。

本文初稿投送《新营造》编辑部后， 在 网 上 看 到 国 办 发【2017】19号文，其中：“四、培育全过程工程咨询，鼓励投资咨询、勘察、设计、监理、招标代理、造价等企业采取联合经营、并购重组等方式发展全过程工程咨询”，其内容与笔者所建议的相似，只是笔者执行成功的咨询案例比国办发出的文件早 20 年。

5

做好地方近期和远期规划——面对国家推行建筑工业化这类大政策，地方政府必须冷静对待，不要见风就是雨，无序鼓励，一拥而上。必须在顶层设计中做好近期和远期规划。首先要根据建设规模和标准化构件的需求算出供给侧的容量，然后规划构件的分工制造。目前一个预制厂生产住宅所有类型构件的方法是很原始的，为什么不在合理半径内建几个专业厂，分别制造不同类型的构件呢？那种鸡鸭鱼肉炒炖煲任顾客点的经营模式，早被现代的只做若干种快速供应的套餐取代了。预制构件的专业化分工和生产，是当前组织管理改革的方向之一。

总之，推进建筑工业化我们要做的事绝不仅仅是发文件，而是踏踏实实做制度、方法、管理方面的建设工作。这些工作可以统称为“软件建设”，其资金的投入不大，但对工业化的影响却很大，希望有关政府部门关心。